Sugirain杉原雨

每个幸福背后无不站着一个曾经咬紧牙关的坚定灵魂
The Darkest Hour Is Before Dawn

【忌逍点将兵】 光的方向 (中)

@一月渡大江点的梗:古代架空+宫廷+破镜重圆+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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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尚书府便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婢女们的粉红衣裳在穿行间衣袂翩跹,画面甚美。少年坐在床上,看着府中仆人如流水般进出房间安置东西,次数之多几乎都要把门槛给踩烂。杨逍早就吩咐下去,昨夜被带回府的少年是杨家的远房亲戚,往后身份将和自己一样,府中上下都得唤他一声公子。

 

“无忌。” 

高亢响亮的声音自房门外传进来,少年没有反应。

“无忌。”

杨逍已经踏入房里,站在离人不远处,少年仍然无动于衷。正纳闷的时候杨逍才猛然想起自己都没有告诉少年无忌这个名字,他又怎么会有反应。

“你醒了?昨夜睡得可香?”

少年点点头,然后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竹篮,那只幼鹰唧唧啾啾发声乞求,举头张口嗷嗷待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杨逍从桌上取了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给少年瞧瞧,食盒里面装着整齐切好的肉块,大小恰好适合刚足月的幼鹰吞食。少年眉开眼笑,伸手就要去拿,杨逍拦下他的手并递上几枝竹签,示范给他看怎么用竹签挑起肉块,再喂入幼鹰的口。少年看幼鹰吃得满足,跃跃欲试想喂它,杨逍让他喂了好一阵子才温柔的提醒他。

“记得别用手,会脏。”

少年继续点头,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杨逍当然明白他的情况,绝不勉强他和自己说话,不过名字这件事儿得马上告诉他。

“我给你起了个名字,叫无忌。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该无所畏惧,无所顾忌,为自己勇敢而活。你说无忌这个名字可好?”

“… 不… 不… 不懂… 懂。”

“总之是好名字,指不定哪一天你真的人如其名,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冲在最前方,所向披靡。”

“… 不懂… 懂。”

“现在不懂没关系,将来你就会懂的,你只需要记得自己的名字叫无忌就行了。”

“… 叫… 无… 无忌… 无忌。”

名字是杨逍送给少年无忌的见面礼,殊不知这名字将会和他牵绊一生。

“你… 名… 名字…”

“我的名字?我叫杨逍,当朝尚书令之子,你可唤我杨逍或杨公子。”

“逍… 杨… 逍逍… 逍… 逍逍…”

“你要唤我逍逍也行,随你。”

杨逍全程微笑,他知道这已是无忌的极限了,失语症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和纠正,并非一朝一夕可改变,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杨逍可以在一日之间改变的。

“无忌啊,我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跟你说。”

“好… 好…”

无忌把鹰放下,等待杨逍说话。

“那就是… 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你扒个精光洗干净!来人!”

 

杨公子一声令下,早在旁边待命的几个男仆立刻蜂拥而上把无忌按在床上,三下两下便把他身上的破布扒光,只剩一副光溜溜的身子晾在空气中。此举几乎把无忌吓破胆,然而苦难还没有结束,新一轮的沐浴梳洗马上开始了。男仆们分工合作,有人扶着头把他拽直,跟着换人把他抱进大浴桶里,泡在一堆花瓣干草浮满的水中,紧接着有人替他搓擦身体,弄得他连连喊疼。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后,无忌终于等到有人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和换上干净的衣服。

 

杨逍在旁乐乎乎地咧嘴笑,欺负人原来是那么开心的一件事啊。

 

男仆的活干完了,就轮到婢女们登场。无忌坐在镜台上看着铜镜,目不转睛,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容颜,他有点震撼久久不能回神。婢女们手里端着各种配饰,玉冠和缎带,等待杨公子的指示替无忌梳头束发。杨逍挑了一个简单的白玉冠和一副碧绿色的玉佩坠子交给掌事奴婢小昭,她仔细吩咐下去后,奴婢们的巧手就灵活舞动起来。她们把凌乱不堪的头发用篦子从上到下一缕缕梳透,然后挑起几束发丝左右交差重叠,编了一些花样后随马尾扎在一块儿,戴上白玉冠,系上碧绿玉坠子,不一会儿工夫尚书府里又出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了。

 

杨逍满面笑容向小昭点头,一副夫人满意的看着待嫁女儿在案前梳妆的模样。府中有一半的仆人都在为这位新来的公子忙活,不知道实情的人还真以为尚书府在办喜事要嫁千金,府中只有范遥被杨逍差了去国师所居的庆寿寺办事,无缘目睹这副热闹景象。

 

十几天下来,无忌已不抗拒外人,渐渐接受被人服侍左右。皇子养在尚书府里已是委屈了,杨逍恨不得给他最好的吃用穿戴,以补偿他这些年来所受的苦。

 

瓜子脸,鼻子英挺,浓眉俊目,大眼睛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下垂自带几分善良无辜,变装后的无忌公子让杨逍看呆了。真不愧是天家的人,容颜那么出众,可是这么出众的皇子竟然会被当做弃子,想到这里杨逍还是很意难平。他掀开马车帘子望出窗外,外面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因该很快就会抵达目的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陛下很快就会查到尚书府这里来,策划好的计谋得加紧进行才好。

 

吁的一声,马车停在云天馆前面。云天池是先王陛下亲赐给杨顶天的温泉浴池,云天馆就是环着温泉而建,虽然这里是皇宫的一部分却同时也是尚书府的别馆。这里非常靠近皇宫,杨顶天每次入宫觐见陛下之前都会来此沐浴,以免殿前失仪。一般百姓难得有机会沐浴,杨家能获此恩赐可见在朝地位高崇,是人人都想拉拢的大臣。

 

“还… 还洗… 洗… 不… 不要… 要… 了…”

一汪温泉水在荡漾,袅袅轻烟在飘摇,让温泉周围如梦如幻,可是无忌心里却是一股凉意透心底。他裹着一块布蹲在池边,脑子里想到的尽是几天前被人搓个半死的沐浴经验,顿时愁容满面起来。倒是杨逍利落的脱个精光,独自泡进热气蒸腾的水中,任温水呵护自己。无忌怔怔看着水中的人,有点不知所措,杨逍朝他笑了笑,伸出手邀请。

“带你来享受什么是三沐三熏。”

“什么… 沐… 什么… 熏… 熏…”

“把手给我,下来你就知道。”

无忌犹豫了片刻,手才刚刚伸出去,就被杨逍抓紧,然后用力一扯,扑通落水。冷不防跌进温泉里的无忌把池子溅起好大一阵水花,幸好脚还触得到池底,不然他准失声尖叫。池边几个木雕花纹的方矮桌上,各置香炉,焚化沉香。沉香作为香中之首,它的香韵能够安神理气,缓解精神紧张。待无忌冷静下来后,杨逍才向他娓娓道来沐浴的意义。

“三沐三熏的意思就是通过沐浴和熏香,达到荡涤身心污垢摆脱俗世困扰,在洗净身子的同时也洗净内心,使人归回到初生时纯洁无暇的状态。”

无忌轻声叹气,摇了摇头,沉重地感到了自惭形秽。很多时候他无法理解杨逍话中的意思,所以也无从回他的话。

“不用理解,享受就好。云天池有着上好的水质,多泡能舒筋活血,还能治愈疾病。我瞧前几日那些仆人给你洗得匆忙,不如我再帮你好好擦洗。”

说罢,杨逍不管无忌点头还是摇头,左手将人按在池边,右手拿着帕子,仔仔细细一处不漏的帮他擦拭上身。

 

云天池常年冒着细微的烟雾,两人泡在泉水里,热腾腾的水汽把两人的脸孔熏得红扑扑一片。无忌半躺在池边,知道自已奈何不了杨逍,便任他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温泉里热气氤氲,香炉里的沉香效果正浓,波光争先恐后地顺着泉水荡漾出来的涟漪散开。杨逍被这缠绵旖旎的气氛熏染,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缱绻暧昧,每一次擦拭,动作很慢很轻柔,但力道却恰到好处,让无忌忍不住轻哼出声。

 

可能是泉水温暖,也可能是杨逍功夫好,无忌被洗得全身酥麻,整个人舒服到不行,他恍惚的眼神中出现了瞬间的迷糊,无意识的问出一句。

“逍逍… 逍… 我… 我是… 谁… 谁…”

杨逍心中一荡,停下手中所有动作,无忌始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自己被关押的原因。杨逍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无忌又继续喃喃自语。

“想… 知道… 我…是谁… 谁… 谁…”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杨逍突然从温泉中起身,以一种令人面红耳赤的状态站在无忌面前。无忌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慢慢睁开,杨逍光裸的身躯看得他心跳加速,人顿时清醒过来。杨逍舀了一瓢水淋在无忌头上,水流落下,弄得头发湿漉漉的贴着脸庞。

“无忌,把不堪回首的过去洗涤干净,从此忘却不再想起,才能获得新生。你是谁和你的过去不重要,从今以后为自己而活就好了。”

那个光裸的身躯俯身贴进,跨坐在微微颤抖的腿上。他紧贴着他的额头来回磨蹭,呼吸也逐渐沉重,有点失了理智。

“或者,为我而活就好。”

被淋得好不狼狈的人,扑扇着挂着水珠的大眼睛,点头答应。

 

打道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暗,一路上都掌起了灯。尚书府门前,范遥已是站了很久,见主子的马车徐徐行来就连忙上前接应。杨逍见到范遥神色凝重便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早晚都得过这一关。

 

张翠山自秋猎之行回宫后就病倒,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竟然没人能医。自古天家非常相信天象,天象是人间祸福的启示,陛下是天之骄子,是秉承上天的意志而登基的天子,自然能从天象中了解上天的旨意,借此保护万民并按照旨意与大地和睦相处。因此天子身边都会有专门负责观天象和占卜的国师,这些道士或僧人往往地位崇高,甚至能左右天子。陛下病危,皇后急召翠麟国师鹿杖客和和鹤笔翁入宫,开坛夜观星象,希望能化解劫数。

 

天子必定都是有天象异常的人,天上若出现了怪象,那必然是预示着天子将有不幸,反之亦然。

 

皇后听完鹿鹤两国师的话之后方寸大乱,没有什么比保住陛下的命还要重要,赏赐早早就备下,就等国师出谋划策。鹿鹤两人将十五年前张翠山下达的密令,一字不漏的说给皇后听,皇后听闻脸色大变。后宫中包括皇后皆无人知晓此事,众人只知道殷妃之子夭折,殷妃受不了丧子之痛跃楼自尽。当年皇后妒忌殷妃怀子,心里早就有了心思要算计她,今日得知她的孩子还活着,而且还是个孽星和陛下相克,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皇后等不及请示陛下,赐予鹿鹤两国师全权处理这件事的权利,她要的只是孽星被除和陛下康复这结果,不管国师用什么方法。

 

鹿杖客和鹤笔翁本是民间招摇撞骗的神棍,一个爱好色,一个好酒。两人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接二连三的测中天机,误打误撞的为皇宫中几位大臣解决了棘手的大旱。消息传开后两人就平步青云,一朝得势,成为天子身边的国师。

 

殷妃惨死那年,鹿鹤两人没少利用这个机会,趁机向张翠山进言说殷妃之子是孽星,长大之后将祸害翠麟王朝,万万不能留在身边,应当斩草除根。反正殷妃已死也没靠山,她的孩子肯定也活不成,倒不如借来发个富贵财,说不定能得到一笔不错的赏赐。没承想张翠山想留下孩子,迟迟没有接受鹿鹤两人的献计,这赏赐也就没着落了。一计不成还得另想一计,既然陛下有好生之德不忍杀生,那就将孩子送出皇城,终生囚禁在深山,这样做即可让孽星远离陛下,又可留着他的性命。张翠山觉得此计两全其美,重重赏赐了两人,白花花的银子让人良知泯灭,也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跌入苦难深渊。 

 

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行过几个花园,终于来到皇宫正殿。杨逍站在殿门外等侯召见,他朝了同在门外待命的小太监一笑,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的故作镇定。

 

未几,走出来一个传话的太监宣杨逍入内觐见,进殿之前太监递上一个依计行事的眼神给杨逍,他点头会意。来到殿前杨逍便看见一众御医瑟瑟缩缩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张翠山半倚在座塌上,闭着眼睛,脸色相当不好。除了皇后开口说话之外,余下的内侍,太监,宫女等都皆不敢作声,气氛静得连虫子声都听见。

“江御医,你实话同本宫说,陛下这病能救吗?”

“回皇后娘娘,下官医术不精,最多只能让陛下醒转片刻。”

皇后身子一颤,险些就站不住脚。

“嚷嚷什么!朕还没死,谁敢诅咒朕就抄了他全家。”

张翠山剧烈咳嗽几声,险些背过气去,待咳嗽停下时已是气喘吁吁。

“陛下快别说话,都咳成这样了。江御医,用尽你的毕生所学,明日之前本宫要看到一个清醒的陛下。”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御医们退下后,皇后才侧身合上了眼,消除孽星之事鹿鹤两国师还未来汇报,陛下的病情又变凶险,太子人选也尚未立下,翠麟王朝真是岌岌可危。想到这些,皇后不禁扶额,叹出一口长气来。

 

“尚书令杨阳顶天之子杨逍,参见陛下。”

杨逍向张翠山跪下行礼,抬起头的同时观察着他的气色。他面容苍白呼吸也急促,杨逍知道御医院里的人已经在办事了。张翠山斜睨了一眼杨逍,昏沉沉地坐起身,开始问话。

“杨逍,朕召你入宫觐见,你可知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知道。”

“你知道他是何人?”

张翠山开门见山地问,不想跟杨逍拐弯抹角地慢慢道来。

“知道。”

“说,他是谁?”

“他是陛下和殷妃所生的皇子。”

事实确实如此,杨逍不做违心的回答。皇后眉眼挑起来,一听到是跟那孽星有关的,她的胸口就微微起伏,神色一片暗沉。

“皇子?哼…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囚禁他,将他养成一个茹毛饮血的野孩子吗?”

听到为人父者用这样的形容来嫌弃自己的孩子,杨逍藏在衣袖下的手渐渐握起拳头。他强迫自己压下怒气恢复常态,然后假装顺从圣意,娓娓道出他的理由。

“东夷部落宁殷,占据黄河流域下游,自持势力比其他边区强,竟起了与翠麟相抗衡的心思。此等举动实属对翠麟天子不敬,理应受到教训,留下此子就是为了让东夷时时谨记于心,莫忘翠麟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看来尚书令告诉你很多事情,既然你知道朕留下他的目,还敢私自将他救出!”

张翠山恼火地拍了一下旁边的矮桌,桌上的瓷杯全滚到地上,跌成碎片。殿上的人纷纷下跪求陛下息怒,一直在旁替张翠山拍抚顺气的皇后也吓出一身冷汗,脸都白了,她明明交代国师处理掉那野孩子以绝后患,如今反倒变成被救出来。只有杨逍神情镇定毫不畏惧的面对张翠山,无忌是否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全看今夜。

“陛下,杨逍是受人所托,绝非私自决定。”

“受谁所托?”

张翠山看起来依旧怒不可竭,声音很是凶厉,激动起来又不住地咳了。

“杨逍是受了…”

“给朕说!不然…”

话未说完,刚才的传话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人还没跑到前面,便大声喊道。

“启禀陛下,国师在殿外求见。”

“快传,国师深夜求见,必有要事,快宣进来。”

皇后没等陛下反应,抢先一步差人去把国师领进来。传话太监对杨逍来说无疑是一场及时雨,来得刚刚好,有些话还是得由始作俑者说出口才更让人信服。

 

张翠山非常相信天象之说,连带地也很信任鹿鹤两国师,从他为两人修建的庆寿寺规模就可看出张翠山有多重视国师的地位。国师一言胜过朝臣千言,要说服张翠山就得挑对的人,鹿杖客和鹤笔翁就是最好的人选。要抓到好色与好酒之人的把柄易如反掌,范遥稍微费点心思花点银两就能办到,再怎么恃宠而骄的鹿鹤两人如今也得听命于杨逍。当初他们信口开河害苦了无忌,杨逍要他们一报还一报,用什么方法害人就用什么方法救人,任凭他们怎么天花乱坠也要使张翠山同意和无忌断绝关系。

 

“陛下息怒,那孽星是贫道托尚书府的杨公子带出来的。”

鹿鹤两人齐齐跪下,鹿杖客领头恭敬的说道。

“国师不是说国本不可乱,孽星不得在皇城中长成,应当永远幽禁以免祸我王朝。为何今日又突然改变说法?难道说朕的病跟这孽星有关?”

“陛下英明,确实如…”

鹿杖客的话还未回完,张翠山已是勃然大怒命人去尚书府抓人。杨逍投来一个冷峻的眼神,鹿杖客一阵发寒,立刻继续解释。

“陛下息怒,贫道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日前陛下陷入昏迷,皇后娘娘心力交瘁,身为翠麟国师就有义务为皇后娘娘分忧解难。贫道夜观星象,发现孤煞星忽明忽暗,有陨落之象。贫道掐指一算,赫然发现这孤煞星竟与天子相连,是血脉之亲,此星一旦微弱,陛下龙体也欠安。所有皇子公主的命格贫道都已算过,就是没有一位和孤煞星相吻合。贫道苦苦思索一番之后,猛然记起陛下还有一位没有入宗室皇子,再三推算之下终证实了孤煞星就是他。”

鹤笔翁见师兄说了半天也没提到重点,忍不住接过话来说。

“正所谓一荣皆荣,一损俱损。这孩子始终与陛下血脉相连,是休戚与共,祸福同当的命运共同体。这孩子囚禁于深山无人照料,自然体弱多病,所以间接影响了陛下的安康。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将他送去给第二家人好好养着,那便不再对陛下造成威胁。当年知道此事的人不多,陛下也交代过不许张扬,所以这第二家人必须是陛下的亲信。经过贫道的深思熟虑后,尚书令是不二人选,即可保守秘密又可帮陛下监视那孩子,一举两得。”

“朕的生死难道受制于那孽星不成?那朕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干脆利落。”

伴君如伴虎,天子的心思谁也猜不透。鹿杖客见张翠山还是没有消气的意思,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他向师弟打了个眼色,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轮番上场。

“万万不可啊陛下,自古天家特重孝道与伦常,若杀了他就是有违伦常。”

“同时也会激怒上天降下浩劫,上天的惩罚,不容小觑,请陛下三思。”

“陛下,断绝父子情分只须做一场法事行个仪式便可。”

“仪式完毕后,陛下好好静养几日便会没事了。”

“行了行了,都给我住口!”

张翠山被吵得头痛,不耐烦的出声打断。

“有劳国师了,朕不想再和那孽星有什么瓜葛,速速替朕将此事办妥。”

“谨遵陛下懿旨。”

 

看着鹿鹤两人口沫横飞,连体唱双簧,跪在一旁的杨逍是打从心底的佩服这两个神棍,胡说八道的本事无人能敌。

 

根据江御医脉诊出来的结果,张翠山久病不愈是因为焦思过度,急火攻心导致昏迷休克,跟孤煞星没有半分关系。只需用上几味珍贵药材,安静修养几日,不再受到刺激就会痊愈。御医院里有四皇子的人,让负责储药的御医谎报药材因大水而无法及时送到不是件难事,还有江御医在御前的配合,也成功争取了几天的拖延。再加上鹿鹤两国师的推波助澜,张翠山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病跟天象有关,既然天意不可违,那只好早些和那孽星断绝关系以保自己千秋万世。

 

这样凶险的计谋,四皇子默许了,所以杨逍大胆去做。

 

回到尚书府和父亲禀报完毕后,杨逍已是十分疲累,但他还是忍不住走去那个房间瞧瞧。无忌的睡姿变好了,不再蜷起身子而是很舒服的躺着睡觉。呆在府中的日子长了,无忌也生出一点贵公子的模样,从饮食礼仪到走路姿势,无不学得似模似样。杨逍先是一笑接着是一忧,父亲正在策划的事注定了杨家保不了无忌太久,万一发生无情厮杀,无忌还是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才行。

 

杨逍必须教会无忌如何生存,在腥风血雨来临之前。

 

首先,得让无忌学会好好说话。

 

无忌每个字总要重复三四遍甚至六七遍才能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杨逍不气,慢慢教,一字一顿念给无忌听。无忌在嘴里反复默念了好多遍,才敢磕磕绊绊地朗读出来,读不出来的时候会使劲挤眼睛,嘴也张得很大,看上去非常着急也很难受。

 

无忌沮丧了。

 

杨逍没有放弃,他说话的时候开始有意放慢,尽量说短的句子,不批评不纠正,不给予压力,期待他能慢慢恢复。

 

其次,得让无忌有自卫的能力。 

 

想要在短时间内把无忌变成一个矫健勇猛的高手是不可能的事,能让他有拔剑自卫的胆量,哪怕是举剑乱砍也好已经是他最大的跃进了。于是杨逍从最简单的先练架后练劲教起,先求无忌姿势正确,练好架子,然后再慢慢练习如何用劲。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无忌,一旦习武起来就曝露出从前漫长的幽禁岁月给他带来的影响。

 

十几年的时间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会使人肺活量变小,四肢的肌肉得不到很好的锻炼,体力跟不上,反应也不够敏捷。手眼,身法与步调的和谐配合对无忌而言相当吃力,他提着剑在院子里胡乱挥舞,一个不小心便把杨顶天最喜爱的百年金桔树给砍了。

 

橙黄果子和绿叶滚落一地,无忌又沮丧了。

 

剑术不在行,练练其他的吧。无忌的母妃是东夷宁殷族,东夷人是畜牧的行家,也是捕猎能手,擅长马上射箭,不然让无忌也试一下拉弓搭箭。射箭和剑术一样,都得从基本功学起。拉弓搭箭的诀窍在于弓部中央与视线平行,一手握弓,一手扶箭,以水平方向往后拉满弦之后释放。杨逍的箭矢急速飞出,正中靶的内环,他还快速连发数箭,依然全数射在内环里,无忌看得目瞪口呆,由衷地崇拜和羡慕他的英姿飒爽。当杨逍把弓箭交到无忌手上时,他连连摇头表示不愿尝试。杨逍强硬地将弓箭塞过去,亲自帮他调整拉弓的姿势,贴着他的脸庞示范如何用一只眼睛瞄准目标,另一只眼睛相伴辅助。

 

无忌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把弓弦拉开,很明显的是他臂力不足。那架在弓上箭抖得厉害,无忌没瞄准就忍不住放手了,箭矢轨道偏移,射向另一旁的木桩惊动了站在上面的鹰。无忌惊呼出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抱着头不敢看那血淋林的一幕。

 

“啊啊… 鹰… 鹰鹰… 鹰儿… 鹰… 儿… 儿…”

 

无忌对自己绝望了。

 

杨逍给无忌的宝贝起了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叫鹰儿。五个月大的鹰儿羽翼渐丰,体态雄壮,已经能飞起来了。无忌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鹰儿强健有力的爪子抓住无忌的肩膀,利爪戳得肩头的皮肉都快破了。破涕为笑的无忌伸出手要鹰儿换个着落点,鹰儿犀利有神的双眼眨了眨,看似明白他的指示,在杨逍体贴地为无忌戴上皮护套后,鹰儿就一跃而上稳稳停在前臂,神情霸气非凡。

 

“没… 没事… 没… 事了。”

“鹰… 鹰儿… 飞飞…”

 

无忌一个往上抛的手势,鹰儿就展开宽广的双翼,奋身飞起。

 

东夷的古老传说里,鹰是唯一能直视太阳而不被其灼伤的神鸟,无论飞行或捕猎,鹰永远是青空中的终极猎手。要让这样的猛禽听从驯养者的命令并不容易,必须投入很多心血和精神去喂养训练,方得到一头好猎鹰。杨逍觉得无忌是天生的驯鹰者,可能是他体内流着一半东夷血统的缘故,鹰儿被驯得听话服帖,这是尚书府中无人能做到的事情。

 

看着在远处天空盘旋的鹰儿身影,无忌不禁自嘲,蹙眉苦笑起来。

“鹰… 鹰鹰… 儿儿… 都… 都…比比… 我强。”

“无忌,你认命吗?”

杨逍平静的问道,一声鹰唳响彻长空,无忌心中一动,低头不语。

“我给你说个鹰的故事可好?鹰一生可活七十年,要活到那么长的寿命,它在四十岁时就必须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鹰活到四十岁的时候,爪子开始老化,不能很好地抓住猎物。它的喙会变得又长又弯,严重阻碍它进食。翅膀也会变得十分沉重,因为羽毛长得又浓又厚,飞翔起来十分吃力。这样的它只有两种选择,等待死亡死或者经历一个十分痛苦的重生过程。”

“鹰儿… 儿… 不能… 不… 不能死… 死…”

突然无忌两眼瞪得极大,激动又着急。

“它必须飞到一处极为陡峭的悬崖,在那里要呆上几个月。它要将弯喙向岩石狠狠摔去,直到老化的喙从碎裂掉下来,然后静静地等候新喙长出来。过后它再以新喙当钳子,把爪一个个从脚趾上拔下来,等新的爪子长出来后,用它把旧的羽毛都刮下来,等新的羽毛长出来以后,这只鹰就可以重新翱翔,得以再活三十年。”

“痛… 太… 太痛…了。”

“它冒着痛死饿死的危险来改造和重塑自己,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做个诀别。所以无忌不要放弃,这个痛苦的过程是一个让你浴火重生的机会。”

一道虚影在两人头顶浮现,雄鹰收回矫健强劲的翅膀,降落在主人前臂。杨逍轻轻抚顺鹰儿的尾毛,鸟儿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远方,坚定不移。

“没有毁灭,哪来新生。”

 

杨逍给了无忌一个温柔的微笑,他想要告诉无忌,坚持和努力不是偏执,是生者的赞歌。

 

无忌转身将鹰儿放在木桩,拾起地上的弓和箭邀杨逍继续。

“再… 再练… 练。”

“好,奉陪到底。”

杨公子甩了甩头发,爽快答应。

 

驻足在庭院中,杨顶天有些无奈的看着两个孩子,心中感慨万千。时机将近,像这样宁静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 待续 ~

 

 

 

文中那个鹰能蜕变重生是不真实的,那只是一个网络励志故事而已,真正的鹰是熬不过那样的惨况,所以… 嘘… 这只是逍逍拿来骗无忌小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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