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girain杉原雨

每个幸福背后无不站着一个曾经咬紧牙关的坚定灵魂
The Darkest Hour Is Before Dawn

【忌逍】众里寻他千百度(二)



二.初遇

 

“小师叔,你慢一些慢一些…”

清风这一喊,无忌才缓下来喘口气,抬头望了一下山头上那紫霄殿还有一段路。

“宋师叔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日才吩咐,硬是要咱们在这个时辰还要赶上紫霄殿。”

“大概是因为峨眉即将到访武当之事,宋师哥那里有许多需要准备所以唤上我们。每年武当和峨眉都会互相拜访以示两派友好,顺到切磋一下武艺,走吧!”

无忌扶起还在埋怨的清风,半推半就拉着他走。

“切磋武艺又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两个的武功连靠边站的份儿都没,出风头的不过是宋师叔一个人罢了。”

“就是因为只有宋师哥出挑,所以我们能分担什么就做什么吧。”

“也不挑这个时辰嘛… 难道他不知道你要过去找太师祖疗伤吗?要是延误了你寒毒发作起来,他担当得起?”

“别担心,疗伤不差这一时半刻,虽说现在身体有点虚但并无大碍。”

 

实在无需计较太多,无忌個性善良,生性随和,总是看到人光明美好的一面。就算宋青书对他心存芥蒂存心刁难也不记仇,仍然以礼相待。

 

童年对人的影响巨大,有的人,用一生去填补悲惨童年,有的人,用童年去温暖往后一生。无忌是后者,他在冰火岛上,在足够的父爱母爱以及义父的呵护下,有着一个幸福的童年,一个光明的心性。这种心性,让他经历人事巨变之后依旧仁厚。正是这份仁心,帮他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坎坷,至到今天依然保持真心待人。

 

“无忌师弟你也来得太早吧?无忌无忌,人如其名无所忌惮。果然仗着有太师父的特别照拂,做起事来就可以任意妄为了。”

紫霄殿上弟子们在忙忙碌碌张罗着,宋青书看到无忌和清风匆匆赶来,早已准备要好好为难两人一顿。

“请宋师哥恕罪,方才在草堂忙着准备迎接贵客之事,一时误了时辰。”

无忌忙着鞠躬赔不是,清风见状也只能跟着鞠躬。

 

宋青书,武当七侠中宋远桥的独子,武当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被视为武当第三代掌门的唯一接班人。虽文武双全谦谦君子模样,但只要遇上张无忌就变成另一个人,不为什么,就只为了一个情字,为了一个峨眉周芷若。宋青书自觉没有什么比不上张无忌,武功好,面容好,规矩礼数八面玲珑,却偏偏周芷若倾心于张无忌,因此因爱生嫉,因嫉生恨,对无忌早已不存同门之谊。

 

“哦,也在准备峨眉到访之事?莫非你是在暗中苦练剑法,准备在比试中一鸣惊人。”

“不是不是!无忌技不如人,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更无法与宋师哥相比较。”

宋青书冷哼一声,不屑他的解释。

“无忌和清风只是在草堂内准备接待之时所需的药膳材料而已,我们俩儿天资低不成材,也只能干这些活儿了。”

“无忌师弟谦虚了,既然练了要不跟我过两招,我们师兄弟切磋看看谁的剑法比较好。”

没想到今日师兄居然提出比武较量,本来身体状况就不好,无忌眉头不禁皱起来。

“小师叔,要不让清风代替你?”

“你想替他还不够格,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辈分。”

语毕即扔出一把剑,无忌差点连剑也接不住。还没反应过来,这厢宋青书剑已刺出,无忌只得接招。武当剑术他从来只知道招数,却从未习过,太师父不给练,师叔伯也不敢教,所以别说接个十招八式,三招之内无忌已被宋青书击倒在地,还挨了一掌在心口,吐了一小口血。

“无忌师弟,你学艺不精呀,还不快点捡起剑。”

刚伸出的手还未触及剑,宋青书便一脚狠狠踩下来,把无忌的手踩踏在石砖地上,一来二去用力摩擦下来,掌心都已隐隐约约破皮出血。

“拿啊?怎么拿不起来吗?要不回去叫你爹娘帮你?”

“我都忘了,你爹娘早已死了,五师伯还是被你娘害死的。”

“有一个出身不净的娘,注定被当成外人看待,不然太师父怎么没有传过你武当的功夫呢?”

宋青书咄咄逼人,笑等无忌动怒,其他常依附着宋青书的弟子也开始冷嘲热讽。没料到无忌没动怒,反倒是清风吼起来。

“小师叔的爹是太师祖座下第五弟子,他的娘是天鹰教的堂主,祖师爷与殷老教主也有多年深交。还请宋师叔不要拿小师叔的身世来开玩笑。”

清风实在忍受不了宋青书对无忌的奚落,顾不得什么辈分高低顶撞他。然后始料不及的一拳突然挥下,清风重重摔倒在地,无忌大惊奋力挣开宋青书,顾不得自己赶紧前去扶上。

“几时轮到你说话的份了!给我滚开!武当孙子辈弟子就你我二人,你却这么不争气连剑也拿不起来,他日比试怕是要在峨眉面前丢人现眼了。”

“宋师哥说的是,无忌一定会勤加苦练的。”

“好,现在就给我拿着这把剑在紫霄殿跪上一个时辰,以示你真心忏悔。”

“是是,无忌领罚。”

“宋师叔怎么可以让小师叔跪在这里,难道你不怕太师伯知道?你有什么资格罚小师叔?”

“现在我爹和师叔伯们都不在,凌霄殿上的事由我做主,谁敢去打扰太师父的先打赢我再说。”

 

息事宁人比真理更重要,无忌好不容易安抚了清风别再插手,让他乖乖下去干活,然后他自己举着剑跪在大殿上。谁都看得出这是宋青书趁机为难来着,由于惧怕平日飞扬跋扈的宋家公子,人人皆对无忌避而远之。日正当空,晒得地上的石砖发烫,跪着的膝盖来回不停磨蹭,也无法减轻地上的炙热感。无忌头昏脑涨,心悸胸闷,举剑的手是越垂越低。

 

不能倒下,因为没有依靠。无父无母的孩子,朝不保夕的性命,无忌终究觉得自己是寂寞的。纵然有太师父和其他长辈照顾关怀,但那始终是隔了一层血缘,真正愿意像爹娘义父那样掏心爱他的人又剩几个?

 

每个人都有一个内心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撞不进去。无忌把最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把最殷红鲜血的记忆放在那里,把最心酸的委屈放在那里,这个内心深处谁都无法触碰它,但此时无忌却想把这心摊开给一个人看。

 

锵的一声,无忌手上的剑掉了下来。一个时辰过去了,咬紧牙关忍着的他早已疲惫不堪。他身子难受得很却没有去找他太师父,他只想回去自己的小天地,坐在银杏树下,看着树叶纷纷扬扬地从树上飘落,宛如无数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漫天飞舞。释迎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无忌也想试试在银杏树下是否能悟到豁然开朗,与俗世无争的心境,好让他不会讨厌或怨恨任何人。

 

来到草堂的时候已经是末时,寻常日子里他早已和清风在园圃里忙碌,不亦乐乎了。空无一人的房舍格外冷清,只剩一对银杏树静静伫立。树冠覆盖了大半个庭院,阳光在一片的翠黄间撒下斑驳的光影,站在树下的无忌显得渺小而孤独。

 

虽然孤独,但这一方小天地还是很动人。无忌闭上眼似在与树私语,似在听树呢喃,似在说着他们之间的小秘密。这样的岁月静好,他好想永远沉溺其中。

 

突然胸口一揪,冷颤传遍全身,寒毒发作的前兆。

 

无忌踉踉跄跄想走回草堂拿些药给自己缓一缓,却没有留意到脚下的情况,正想向前走时突然一个踩空摔在地上。痛…不只刚才跪地磨破皮的膝盖痛,被踩伤流血的掌心痛,还有长久以来不断隐忍的心也痛起来。太难过了,无忌实在希望有个人可以陪伴他,哪怕是一株树,一朵花,一阵风也好。

 

吃力撑起在颤抖的身躯,无忌觉得今天命该绝于此了,没有人发现他,没有人救他,都怪自己任性倔强不去求治。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画纸,冷汗将额头垂发都湿透了,紧闭的双眼含着泪水,还有一些挂在瑟瑟抖动的长睫毛上。刺骨寒意覆盖全身,冻入心扉,几乎窒息。

 

“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还是你。”

无忌抬眸望着银杏树,平缓而释然。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银杏叶在阳光的映照下仿若燃烧起来,耗尽它生命里最后的精彩,能死在如此景色下也算是老天待他不薄。山不动,云在动。树不动,叶在动。命如叶上露,有生会当灭,万物皆有生有灭,又何必在意生死。无忌突然时间流逝得很慢,死亡的过程也很慢,这样缓慢的死法,像山涧清流,缓缓洗去覆盖在心上那一层层妄念和业障,待洗涤干净,初心洁白如斯后就可重生。

 

老天若肯再可怜我一次,来世就许我一个心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遗言说完,眼前一黑,无忌昏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依稀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也许是鬼差大人来勾魂了。

 

“张无忌,张无忌,你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无忌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游离的意识慢慢凝聚起来,视线对焦之后他发现自己正盘膝而坐在树下,四周萦绕着金色微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身后汇聚进来体内,把方才的刺骨寒意彻底消除。他努力回想自己倒下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 有人唤他,有个朦胧的人影从树里面走出来。

 

“别动,别说话。”

“别转过来。”

 

身后之人如此吩咐,无忌便不敢转回头了。身上常年带病的他此刻浑身无比舒畅,体内血液生生不息,真气通游经脉。刚才的外伤竟在弹指间恢复得不留痕迹,无忌惊讶于自己身体的变化,此人有着和太师父一样深厚的功力,不但可以压制住寒毒发作,甚至更胜他太师父。

 

“自己调息运气一刻钟,不许分心。”

 

无忌谨遵身后之人的嘱咐,运气行了一个小周天后收掌,回神后便马上爬起来四处张望,找寻救他之人。

 

“我不是美人,怕是让你失望了。”

 

循声望去,一个着一袭白衣的少年站在面前。他眉目如画,肤色如雪,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白玉发冠,白玉的润泽更加衬托出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无忌看呆,此人相貌虽美,却丝毫没有女气,那种忽略了性别的美,好似谪仙下凡。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

 

“你不是希望我是美人吗?不然为何日日唤我美人姐姐。”

倒抽一口气,方才在濒死边缘看到的影像居然是真的。

“公子… 公子是银杏树?我昏过去之前,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从树中走出来,是你吗?”

白衣少年意味不明的牵起嘴角笑。

“就是我,可我不是人,你怕吗?”

“公子是神仙?”

“现在还不是,不过也快了。我是一个修道千年得了人形和神识的银杏树妖,方才是我救了你,我可是你的恩人,你需要感谢我。”

不可思议!清风,武当山上真有神仙!

“太好了,公子修炼成人身了。多谢公子的救命大恩,此份恩情真不知该如何报答,请受无忌一拜。”

语毕既向白衣少年盈盈一拜,白衣少年也不去扶他,只是望着他笑。自己分明是妖身,却被这凡人当作了神仙,但这孩子当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前一刻还在为自己的命运难过落泪,下一刻就立即转悲为喜,忘记自己的不幸。这赤诚之心多么美好,怎么会不讨人喜爱。

 

无忌跪完起身,直直看着白衣少年,突然莫名的笑开。

“你是左边那株还是右边那株?”

“有关系吗?”

“对我而言有关系,快告诉我。”

白衣少年没有给答案,稍稍移步走开,无忌见状紧张追上去。谁知白衣少年突然停下回头,无忌因为跟得太近几乎要与他撞上。无忌有双明眸大眼,瞳仁灵动,像水晶珠一样吸引人。白衣少年第一次与无忌如此近距离地对视,他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道,看到了他莹澈的目光,留意到了原来他的鼻子两边长着几颗浅浅的雀斑,发现了他的左边耳垂上居然有一颗痣,感受到了来自他的笑容,甚至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觉得这笑容是为了自己而绽放的。

“左边那株。”

白衣少年有点失神,迟疑片刻才回应。

“真的?太好了,你真是左边那株,那右边那株也修炼成人了?”

白衣少年的神情在没有人察觉的瞬间稍稍一沉,然后又很快恢复平静,若无其事的回答无忌。

“右边那株已经得道成仙升天了。”

“你怎么没一块儿成仙?”

“我在等你。等你给我渡劫,好让我突破人间桎梏才飞升成仙。”

“什么是渡劫?”无忌不解。

“世间万物,都有其规律,但是偏偏有的却要逆天而行。劫是阻碍,是作为逆天改命的代价,是来自天道的惩罚。”

“修道之人一定要渡劫吗?”

“修行到一定时候,便要接受上天的考验,这便是天劫。但劫有千万种,最常听说的就是雷劫。渡过天劫的便进入了更高的修行之道,倘若失败,轻则有损修行,重则魂飞魄散。”

“为何要这么残忍?”

“世间万物都遵照着一种共同的法则即天道而运转,一个人正常的寿命是在一定范围以内,超过这个范围实属突破了天道,原本为畜的却不安分的想修行成仙,那么也实属天道不能允许。一切不符合规矩的事物都会被天道视为异数,但是天道对于异数并非赶尽杀绝,而是通过天劫的测试给予机会。”

“还是太残忍了。”

“修行生灵都很聪明,虽然少不了要受苦,但是他们会想办法躲避在福德深厚的人家身边。这类人家一般不沾天灾,雷劫不会加身,所以能够得到庇佑躲过雷劫。”

“我也算是福德深厚的人吗?”

逍绕着无忌打量了一圈。

“挺善良,也宅心仁厚,最重要的是… 你够笨。”

“笨也是福德吗?那为什么大师伯老是叫我变聪明一点?”

逍捂嘴而笑,他走向草堂临谷处的木台阶然后缓缓落座,随手一挥,一副古雅的古筝就出现在案几上,一旁还焚着悠悠袅袅的檀香。果真是神仙无误,东西都能变出来了。无忌愣了一下后,赶紧跟上去,随着他一同坐下并关切的问起有关渡劫的事情。

“那… 你也会遭雷劫吗?”

“时辰未到谁知道会遭什么劫呢。”

“不管是什么劫,都一样要受苦。”

白衣少年正要拨下琴弦的手指停住,把毫无防备的无忌揽过身边来。另一边的无忌被此举吓了一跳,眼睛瞳孔无限放大,正在不知所措中。

“所以你要对我怜香惜玉,乖乖助我渡劫。”

“那… 我该怎么帮你?”

“呆在我身边就行了。”

“好… 只要是公子吩咐的,无忌都照办。”

“不要叫我公子,叫我逍。”

 

原来银杏树是有名字的,左边那株叫“逍”那么右边那株是不是叫“遥”?逍遥逍遥,武当山上住着逍遥二仙,二仙逍遥相守千年。如果得了那样一个伴儿,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何必还要辛苦渡劫。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叫张无忌?”

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挥袖轻抚古筝琴面,缓缓划动琴弦,弹奏一曲古韵悠悠。

 

“你那个宋师哥怎么这样坏心眼,不给治病还打伤你?”

无忌惊讶,一时语塞。难道逍懂读心术,望一眼就能看穿隐藏在深处的所有秘密?那么我的心思你是否全部读尽?

“我施法术救你时,我们心神是相通的。我没有偷窥人心的癖好,方才是你情绪过于激动,残留在你心里的影像过于强烈,这才叫我给看去。”

无忌松口气,所幸遗言没给逍给看到。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真心话?”

无忌心里咯噔一下,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仿佛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似的,说好的不窥心在哪儿。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那自然是真心话。”

 

无忌心里慌得像一团乱麻,长到这个岁数自然会对情爱有旖旎幻想,也曾想过与意中人春光无限的床第之欢。逍若是真的可以把人看透,那么自己那些不净的念想一定也尽数被他看完,这下真是颜面荡然无存。

 

“我的事你到底还看到多少?”

“我还没看完呢,要不你再晕一次,我再救你一次,我就能把你看光了。”

说完便做状要出掌附过去,无忌吓得立即弹开,嘴上不满的嘟哝道。

“你别碰我,我才不让你看光光。”

戏弄得逞的逍开怀大笑,继续弹拨琴弦陶醉于自己的空灵琴声里。

 

时至深秋,山野色彩斑斓,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逍缕缕琴声如诉,委婉连绵的情韵回荡山谷中。无忌悻悻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但偶尔会偷瞄逍一眼然后又飞快地错开逍的眼神。一阵风吹过,银杏黄叶纷飞落地,发出极轻的微响。无忌伸手接住几片,就像接住了小小生命一样,小心的摊在手心,垂眸淡然满是笑意。

 

曲毕,手指仍搁在琴弦上尚未离开。逍看着孩子气又纯善宽仁的少年,一股悸动涌动心头。再回望银杏树,像眺望回千年的岁月…

 

君送我鲜明的记忆,我能托付给君一个希望么?

请君还我一心人,伴我此生到白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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